阿风跨坐在他的老伙伴风影背上,枣红色的皮毛在正午阳光里蒸腾出淡淡的汗气,宛如流动的赤铜。他抖了抖肩上那轻飘飘的行囊——几件洗得发白、边缘磨出毛茬的粗布衣衫,一把沉甸甸的匕首裹在油布里,刀鞘破旧,露出冷硬如霜的锋刃。腰间的酒葫芦随着马儿的步伐轻轻撞击着鞍鞯,里面是能烧穿喉咙的烧刀子,阿风仰头灌了一口,那股灼热直冲胸臆,仿佛点燃了他胸腔里那只躁动不安的鸟。
他总觉得自己是生错了地方的人。脚下的这片土地太过平坦,太过熟悉,连风刮过田埂的呜咽都带着一成不变的调子。他一次次望向地平线尽头那些淡青色的、模糊起伏的山影,它们像古老神灵沉默的脊梁,横亘在天与地的交接处,呼唤着一种他无法言说、却又日夜啃噬心肺的渴望。风影似乎也懂得这份焦渴,它甩了甩油亮的鬃毛,喷了个响鼻,四蹄踏在干燥的土路上,扬起细细的烟尘,每一步都像是朝着那未知山峦的叩问。
前方的路标指向一个岔口,旁边歪歪斜斜立着个草棚茶摊。茶博士是个干瘦的老头,正费力地擦着一只豁了口的粗瓷碗。阿风勒住风影,翻身下马,将缰绳随意搭在棚柱上。
“老丈,讨碗粗茶解渴。”阿风的声音带着长途跋涉的沙哑。
老头抬眼,浑浊的目光在他风尘仆仆的脸上和鞍后简陋的行囊上停留片刻,咧嘴一笑,露出一口稀疏的黄牙:“小哥是远行人啊。来,坐下歇歇腿脚。”
阿风坐下,接过粗碗,劣质茶叶的苦涩在舌尖蔓延开。他随口问道:“老丈可曾听说,这附近有什么奇山?”
“奇山?”老头眯起眼,用抹布指着西北方向,“喏,顺着这条道再走三天脚程,有座‘玉山’。那地方,啧啧……”他咂摸着嘴,仿佛在回味一个遥远而神秘的传说,“老辈人都说,那山上啊,是金疙瘩、玉片子铺地的!山脚下,碧绿碧绿的玉石跟乌黑的铁疙瘩,在草窠里直晃眼!山上的树也怪,清一色全是老柏树,硬邦邦的,风一吹,呜咽得瘆人。”
“金玉?”阿风的心猛地一跳,握着粗碗的手指下意识收紧了些。行囊里那把匕首冰冷的触感似乎隔着布传来。财富,足以改变一切的财富?这个念头像蛇一样钻入脑海,带来一阵灼热的眩晕。
“可不是嘛!”老头神秘地压低声音,脸上的皱纹更深了,“不过啊,邪性得很!都说有山神守着,轻易靠近不得。早年间也有不信邪的愣头青进去,结果呢?不是迷了路疯疯癫癫出来,就是干脆连骨头渣子都找不着喽!那林子里头,黑瞎子(熊)跟成了精似的,凶得吓人!” 老头摇着头,语气里满是告诫,“小哥,听我一句劝,那地方,去不得!远远绕开才是正经!”
阿风默默听着,胸腔里那只被烈酒点燃的鸟,此刻仿佛被浇上了滚油,扑棱着翅膀,几乎要撞破他的胸膛飞出去。他仰头,将碗里残余的苦涩茶根一口饮尽,喉结滚动了一下,嘴角却向上扯出一个带着野气的弧度。
“多谢老丈指点!”阿风放下碗,几枚铜钱清脆地落在桌上,“这玉山……听起来倒真值得我阿风去会一会!”
老头看着他翻身上马的利落背影,张了张嘴,最终只是无奈地叹了口气,喃喃自语:“又一个不听劝的愣小子……唉。”
风影似乎也感知到了主人陡然升腾的锐气,前蹄兴奋地刨了刨地面,发出一声清越的嘶鸣。阿风一夹马腹,枣红马如一道赤红的闪电,毫不犹豫地朝着西北方那条被老头描述为“去不得”的岔路,疾驰而去。
第三天傍晚,血红的残阳将天际烧成一片熔炉。当风影驮着阿风转过一道巨大的、被风蚀得千疮百孔的山岩屏障时,一股难以言喻的气息扑面而来。那不是寻常山林的草木清气,而是一种奇异的、混合着金属冷冽与某种古老沉寂的压迫感,沉甸甸地压在阿风的心口。
眼前的景象,瞬间攫住了他的呼吸。
连绵的山峦,在夕照下呈现出一种非人间的光晕。山体的轮廓并非柔和的曲线,而是嶙峋尖锐,棱角分明,仿佛巨大的、尚未冷却凝固的矿脉被粗暴地推挤出大地。夕阳的金辉洒落其上,不是被吸收,而是在无数微小的晶面上疯狂折射、跳跃、燃烧!整座山脉像是在流淌着液态的火焰与寒冰,金色的光斑与幽蓝的冷光交织闪烁,瑰丽得令人窒息,又妖异得令人心悸。
山脚下,茂密的草甸一直蔓延到视线尽头。就在那丰茂的绿色之中,点点异色顽强地刺破出来——那是碧玉!它们像凝固的深潭水,又像初生嫩叶最浓的那一滴汁液,温润地嵌在草丛里,在夕照下流转着内敛而诱人的光华。与之交错的,是另一种截然相反的坚硬存在——黝黑发亮的铁矿石。它们棱角狰狞,沉重地半埋在泥土中,如同蛰伏的远古巨兽鳞甲,冰冷、沉默,带着一种原始的力量感。碧玉的柔润与黑铁的冷硬,在暮色苍茫的草甸上形成奇诡而震撼的对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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